周伟忠:前半生以当空军为荣,后半生以开专车为乐

 今年“双十一”在47岁的周伟忠眼里,首先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建军67周年纪念日,其次才是购物狂欢节。这个11月发生了几件大事,周伟忠觉得自己并不是局外人。

2016年11月2日,中国新一代隐形战斗机歼-20首秀珠海航展,短短一分钟露面便吸引全世界的目光;11月12日,我国首批歼-10女飞行员余旭在训练中不幸牺牲,举国哀悼;11月18日,在轨33天的神州十一号飞船载着航天员景海鹏和陈冬顺利返回。

周伟忠和余旭烈士算是校友,1991年,他进入长春“二航院”(后来和其他学校合并成为空军航空大学),这所学校后来成为余旭烈士的母校;他还跟景海鹏是战友,1993年周伟忠航校毕业进入空26师,如今的宇航员景海鹏当年恰好和他同一个团,景海鹏是飞行员,他是地勤人员。

“现任中央军委副主席许其亮,当时是我们部队的首长。”从军15年,周伟忠维修保养过歼6、歼7、歼8等多种空军主战机型,见证中国空军不断成长。虽然现供职于苏州工业园附近的镇政府,早已离开飞机电器和仪表盘,但他觉得头顶这片蓝天一直属于自己,他以青春奉献给空军为荣。

人生上半场服务飞机,下半场开始结缘汽车。周伟忠保持勤勉,一丝不苟。他说:“我这人做事认真,闲不住,上班认真把镇政府工作做好,业余时间好好开,充实,我喜欢。”

部队给周伟忠烙下的印记挥之不去。每次出车前,他都以军人的仪容要求自己,必须是衬衫西服。开车前仔细检查车况,车内保持干净整洁。“容不得半点马虎,每一辆飞机上天之前,地勤人员都要保证飞机的最好状态。我的责任重大。开专车也一样。”

一手托着战友生命,一手托着国家财产

1987年,乡镇企业在“长三角”地区遍地开花,这种后来被经济学家称为“苏南模式”的现象点燃全国新一轮经济改革,但打工挣钱却不是19岁的苏州高考落榜少年周伟忠的人生选择。周伟忠说:“农村孩子,当兵是条不错的出路。我觉得光荣。”虽然家中就他一个男孩,他还是选择了参军。

初入部队就是严酷的新兵训练。在安徽蚌埠的三个月,让周伟忠现在都印象深刻,“确实累,之前没吃过这种苦,但这三个月过后,我就从一个社会青年转变成一名解放军战士。”空军部队对新兵有文化课摸底考试,学习好的,选拔去做技术类工作(地勤、维修等)。周伟忠高考惜败,凭着扎实的文化功底,顺利入选。

周伟忠:前半生以当空军为荣,后半生以开专车为乐插图

能文能武的空军小战士周伟忠

1988年7月份学习完毕,周伟忠被分配到连云港空32师95团,成为一名空军上士。开始了自己的地勤生涯。

空军工作人员大致分为两类:空勤和地勤。空勤类似飞行员需要飞上蓝天,地勤则负责飞机的维护保养、排除故障。能够加入空军,周伟忠觉得自己很幸运,地勤工作有技术含量,算是“文化兵”;工作以技术保障为主,站岗操练的任务相对其他一些艰苦兵种要少。周伟忠聪明又有文化,雷达、无线电、火控系统、机械他很快就熟悉了,自己负责的地勤工作能迅速上手。

技术含量高意味着责任重大,丝毫偏差都是人亡机毁。空军地勤工作有两句话来形容:“一手托着战友生命,一手托着国家财产”,任何一架飞机顺利升空,背后都需要强有力的地勤工作的保障。周伟忠每天的工作就是将每辆飞机的状态保养调试到最好,飞机明早飞,今天就要全部仔细检查一遍。“我们就是飞机的保姆,每一辆飞机升空都是项目负责制,飞机起飞前地勤人员都要签字。”

周伟忠:前半生以当空军为荣,后半生以开专车为乐插图1

空军二航院期间留影

工作之余的周伟忠不忘学习深造,1991年他考取军校,进入位于长春的空军“二航院”学习,在校期间,一直担任学员排长,因表现优异,荣立三等功。93年毕业之后,进入空26师75团,在苏州光福机场服役。此时他已是技术骨干,少尉排长。就在这期间,后来成为航天员的景海鹏作为飞行员也在同团服役。1995年,周伟忠和自己的中学同学结婚,随着双胞胎女儿的出生,生活逐渐稳定下来。

周伟忠:前半生以当空军为荣,后半生以开专车为乐插图2

1996年台海危机,我在现场

身为军人,只有准备战争和战争两种状态。1996年台海危机爆发,解放军实弹演习,美国第七舰队介入,台海面临新中国建立后最严峻的局面。周伟忠回忆,当时空军每半年要拉一个师去东南沿海战斗值班。飞机携带实弹,保证能三分钟之内升空。

1997年,周伟忠随部队开赴福建连城战斗值班。“当时部队随时准备打仗,虽然刚刚引进了少量的俄罗斯苏27,但我们师主力都还是歼8,当时我们的装备比较落后,但我们师长就是开着歼8上天,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首位驾机飞过台湾海峡中线的人。”

周伟忠回忆起来当时紧张的局势,依然记忆犹新。“97年年初邓小平逝世,台湾方面觉得有机可乘,局势更加紧张了。当时军方动作很大,真的是作战状态,我们地勤人员每天加班加点,必须保证飞机一点问题都不能有。”

部队一共在福建连城待了八个月,台海有惊无险。1997年末周伟忠回到空26师的光福机场。99年又转至无锡的硕放机场,他强调一下:“这是很重要的地方,现在有民用机场。你知道吗?就是1971年林彪准备炸铁路谋害毛泽东的那个硕放机场。”

时间匆匆,转眼2002年,33岁的周伟忠退伍,时值新加坡投资的苏州工业园区发展建设的高潮,他进入工业园区所在镇政府工作。“部队需要新鲜血液,我要抚养孩子,就给年轻人让位嘛。我把青春献给空军,进去的时候是个小伙子,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个中年人了。”

周伟忠:前半生以当空军为荣,后半生以开专车为乐插图3

当兵时还是个小伙子,退伍时已经是中年人,周伟忠把青春献给了人民空军

人生下半场,找到一个真正的爱好

镇政府是一份不错的工作,稳定、离家近。他唯一遗憾是飞机维修保养的手艺没了用武之地,他只好安慰自己:“有战友进了民航系统,要求更严,客机那可是几百人的安危,地勤也挺辛苦的。”

刚退伍的周伟忠还不能适应政府,十几年部队生涯养成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,按时起床睡觉,生活简单而规律。苏州经济发达,很多事情政府并不介入,这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也不很忙。突然离开了军队紧张的生活,节奏变慢的周伟忠有点发慌,他是个闲不住的人。

周伟忠:前半生以当空军为荣,后半生以开专车为乐插图4

“我闲不住,上班时间好好工作,下班了就没事做了。很多人喜欢打麻将,我不喜欢,所以我就给自己找爱好。” 修飞机的事情肯定找不到,从前的手艺就撂荒了。他业余最常做的事情,就是钓鱼和旅游。十多年里,双胞胎女儿慢慢长大成人,闲时的周伟忠钓遍了周围的河流水塘,去过很多地方旅游,生活稳定,但时间长了,多少有些无聊。

周伟忠:前半生以当空军为荣,后半生以开专车为乐插图5

在东南亚冲浪

2015年,苏州开滴滴的人多了起来。在朋友推荐下,他去了苏州松德汽车服务有限公司,注册成为一名滴滴。刚开快车周伟忠很兴奋,两个星期就跑了5000多流水。半年后,周伟忠换了辆B级车,加入专车行列。

别人把开滴滴当一份工作干,周伟忠始终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一份爱好,比钓鱼旅游还有意义的一件事,可以充实朝九晚五之外的时间。周伟忠生性活泼喜欢和人交流,开上滴滴,天南海北的人都见过,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听过,他觉得非常满足。“这真的就是我的一个爱好,两个女儿都考上了苏州的事业单位,家里也没什么压力,我出来开车,是一种享受。”

把网约车当爱好,决定了周伟忠能有一份平和心态。乘客脾气不好他能淡然处之,“能坐上我车,大家就是缘分”;面对网约车新政,他也没什么抱怨:“对我没什么影响,反正是我一个工作之余的爱好。网约车是时代发展的必然,总归还是有市场的。”

心态好,周伟忠开专车就有自己的节奏:“我们这边9点上班,我在部队养成早起的习惯,上班前起码能拉个两单,中午11点到1点休息,我闲不住,苏州离上海近,起码能跑一个来回,下班以后也也能开到10点多。一天下来经常也能开8个小时左右,也不耽误我工作。”

同在镇政府上班,周伟忠难免会想起去年引发舆论关注的“安徽黄山副镇长洪升开网约车”的新闻,他对洪升的遭遇很是同情:“苏州经济发达,副镇长一年也能有个30万的收入,安徽那边可能差些,他开网约车有他的苦衷吧。洪升自力更生,工作之余开网约车养活家里,很不容易,起码也是两袖清风不搞贪腐,值得尊敬。”

“网约车出来以后,大家直观体会是:更方便,服务更好。我们都会下车帮乘客开车门放行李,比之前的出租车服务态度要好。”周伟忠说自己加入网约车大军,除了这个理由,更重要的原因是:“人到中年,我找到了一个爱好,比钓鱼和旅游强。每天见识不同的人和事,还有收入,也不影响工作。能帮到别人也能交到朋友,何乐而不为。”

搞得好服务,做得好百事

家庭幸福,生活稳定,人到中年的周伟忠心态很好,非常充实。租赁公司老总叫他“叔叔”,觉得有经验有担当,心态还好,就让他多“传帮带”,给其他年轻司机多传递些正能量。

周伟忠服务出众,做专车一年半时间,近3000单,零投诉。他把成绩归结为自己服务的乘客素质高,“我在工业园区这边开车,大多数都是白领或者外籍高管,素质都能保证,我们苏州人本来性格也不急躁,很多事情好商量,大家比较和气。”有次周伟忠接到一对马拉西亚夫妇去浦东机场。女乘客出酒店的时候忘了去卫生间,上了高速突然发作,捂着肚子十分难受。苏州到上海太近,高速上没有服务区,周伟忠边安抚乘客,边找出口。到了上海外环,异常拥堵,这可急坏了周伟忠。车行间隙他突然发现一个出口可以钻过去,不顾违章,硬是穿过车流找到一家宾馆,解决了女乘客的内急,接着送他们到机场。女乘客非常感激他,硬要给500元小费,周伟忠说:“这是每个都该做的,我只收车费,其他分文不能要。”

服务,是专车司机的立身之本,周伟忠每周都要参加司机培训学习,大家聚集在一间大的会议室,滴滴总部有专人前来培训,每周都要考试,过了就可以进阶,不行就要回炉再学。每天出车前,也要检查车况拍照上传,租赁公司老板会在群里抽查。周伟忠很认同,“滴滴做得好的地方,就是对专车司机管理和服务的到位,软件大家都差不都嘛。服务的事,不能放任自流。”

服务好,为周伟忠赢得了不少赞誉和满足,但开专车需要服务各种顾客,甜酸苦辣也能尝尽。“将心比心,我好好提供服务,你为什么就不能尊重一下我们司机呢?少数极个别乘客,实在不像话。”周伟忠也有很不快的经历。某次在园区接到一男青年,上车后乘客点烟,周伟忠劝他:“您好,我们是无烟车厢,请您不要抽烟。车内留下烟味,也不太好服务其他乘客。”男乘客很不悦:“抽个烟你都要管。”周伟忠跟他道歉:“咱们的路程很近,七八分钟就到。您稍微忍一忍。如果实在不能忍,您下车抽完我再开车也好。”男乘客勉强接受建议,到下车地点,周伟忠正常结束订单,但男乘客把未熄灭的烟狠狠地在车的操作台上,扬长而去。

另一种周伟忠颇多怨言的乘客是没有时间观念,随意迟到。自己曾是军人,特别守时。但有些素质不高的乘客叫了车不按时到,迟到了态度又不好。“迟到个几分钟无所谓,但有个别人太离谱,前几天,六点十分的,我六点零三分到了楼下,结果乘客六点四十才下来。一上车就让我快点,自己要赶七点火车。我哭笑不得,幸好那天不堵车,居然赶上火车。”

另一次她在园区接到一位女白领,聊天中对方说自己是外资化妆品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经理,要去园区人才市场办事。周伟忠一想:人才市场5点钟关门,现在已经4点40了!他加快速度。快到目的地时堵车,但步行过去很近。周伟忠劝女乘客步行,开车太堵,可能迟到。女乘客态度蛮横:“我是出钱坐车的!你必须把我送到。”

眼看着人才市场马上要下班了。女乘客满心愤怒无处发泄,大吼:“你怎么开的车?害得我迟到了!我这事情今天必须办!”眼看着人才市场下班在即,女乘客摔门冲出去。周伟忠觉得很无奈,让她步行她不愿,迟到了又责怪司机,自己真是左右为难。

屋漏又逢连夜雨。当天滴滴后台恰好系统升级,有几分钟短暂故障,周伟忠这单怎么也点击不了结束。车没开出去多远,女乘客看到订单还未结束,大怒,打电话过来责问,威胁要投诉。周伟忠好言相劝,让她打客服处理。“后来系统恢复了,这单的车费系统给她免了。”周伟忠觉得,乘客就该体会一下当司机的感觉,然后才能理解司机的不易。

做服务,就是和人打交道,人很复杂,服务过程中会遇到各种情况,抱怨和生气不解决问题,在暂时不能改变其他因素的情况下,自己一定要调整好心态。周伟忠总结自己开滴滴的经历:“我常跟周围人说:开滴滴,就是一门学问,识人知世的学问。不夸张地说,现在乘客一上车,我就能大概判断出是个什么样的人。要做好服务,就得做好遇到各种乘客的准备。”搞得好服务,做得了百事。周伟忠不仅觉得开滴滴是个爱好,还是个试炼心性的过程,见多了就开看了。

周伟忠:前半生以当空军为荣,后半生以开专车为乐插图6

前半生以服务飞机为荣,后半生以开专车为乐。无论仰望蓝天还是行走大地,周伟忠都是个闲不住的人,他只想生活充实,把事做好。他觉得自己是中国千百万网约车司机中的普通一员,大家有一样的勤勉平凡、酸甜苦辣;他也真心感谢一路走来生活其中的时代,让自己有机会捍卫祖国的蓝天,也让自己有条件和无数陌生人共同完成未知的旅途,服务别人的同时,让自己更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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